上海眼科行业观察:抗疫医生艾芬的医疗维权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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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27 17:4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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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末,武汉市中心医院急诊科主任艾芬医生在社交平台公开质疑爱尔眼科诊疗不规范导致其术后视网膜脱离,引发全社会对民营医疗体系规范化运营的审视。作为知名抗疫医生,艾芬从救治生命的“发哨人”转变为医疗纠纷中的维权者,其个体遭遇折射出中国民营医疗扩张中质量控制、规范与监管机制的深层矛盾。这场始于眼科手术台的争议,逐渐蔓延至法律诉讼、商业贿赂曝光及行业整改进程,成为观察中国医疗健康产业发展的标志性事件。

一、医疗纠纷的核心焦点
手术适应症与禁忌症争议
艾芬的诊疗始于2020年5月,因视力下降和武汉公立医院眼科停诊,经退休眼科医生推荐至武汉爱尔眼科。术前检查显示其右眼裸眼视力0.2,矫正视力0.4,诊断为并发性白内障。爱尔眼科副院长王勇为其施行“右眼飞秒激光辅助白内障超声乳化+多焦点人工晶体植入术”,使用的高端三焦点晶体价值2.9万元,旨在解决其看远看近的视觉需求。
但这一方案引发专业性质疑。根据《中国多焦点人工晶状体临床应用专家共识(2019年)》,超高度近视(眼轴>26mm)属禁忌症,而艾芬眼轴长达29.06mm(相当于约1800度近视),且存在瞳孔粘连、外伤史等复杂因素。多位眼科专家指出,此类高危眼底条件下,多焦点晶体可能加剧视觉质量异常,且术前必须充分沟通视网膜脱落风险。尽管爱尔声明“术前已充分告知”,艾芬坚称医生从未提及眼底检查异常及手术相关禁忌。
术前检查完整性质疑
核心矛盾聚焦于眼底检查是否充分。爱尔眼科称术前完成OCT(光学相干断层扫描)和B超,但因“瞳孔粘连和白内障遮挡”无法查清周边视网膜。艾芬则提供武汉中心医院术前检查报告,显示其白内障程度较轻,OCT可观察黄斑区,并质疑爱尔提供的“白内障严重遮挡”照片系伪造。更关键的是,扩瞳检查作为高度近视患者术前常规手段未被实施——多位专家强调此举可增加30周边视网膜检出率,对超高度近视患者尤为必要。
术后复查同样存在疏漏。艾芬多次反映视物暗淡、视力骤降至0.1,复诊时医生归因于“人工晶体色差”或“角膜水肿”,未行眼底筛查。直至10月视网膜脱落时,已错过激光修补变性区的窗口期。“这如同心电图异常却让患者回家,终导致心梗。”艾芬的比喻直击流程缺陷的本质。
二、维权行动的多维拓展
从个体申诉到行业违规揭露
2022年初,艾芬的维权转向更深层行业问题。她连续发布四份宿迁爱尔眼科的“借支季节性工资台账”,揭露2017-2019年间该院向500余名转介人支付回扣78.55万元。名单涵盖公职人员、医院工作人员等,回扣比例达手术费用的10-20。记者核实发现多名转介人承认收取费用,一名医生坦言:“既然你直接谈吃回扣,我不怕闹……他们问返利要不要,我让减免在患者头上。”
此现象非孤例。2024年5月,无锡爱尔眼科因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七条,向“利用职权影响交易的单位或个人”行贿,被无锡市监局没收违法所得3.2万元并罚款20万元。更早的2022年,安康爱尔因贿赂公职人员被罚15万元;衡水爱尔曾因回扣问题被罚19万。这些案例印证了艾芬指控的系统性商业贿赂问题。
司法诉讼与名誉权博弈
维权艾芬面临法律反诉。2022年4月,王勇起诉其侵犯名誉权,指控其在微博使用“骗子专家”“医疗诈骗犯”等表述诱导网络暴力。2023年1月,武汉市江岸区法院一审判决艾芬败诉,要求其删除涉案内容、公开道歉60天并赔偿1.1万元。艾芬提起上诉,但2023年6月二审维持原判。
值得玩味的是,法院虽认定部分措辞侵权,但未否认诊疗过程存在问题。判决书强调:“艾芬作为专业人员,应通过医疗鉴定或诉讼解决争议”,侧面反映医疗纠纷中依法维权渠道的局限性。截至终审,艾芬未走医疗事故鉴定程序,因其坚持“需先获得真实病历”。
三、事件折射的行业生态
民营医疗的扩张模式隐患
爱尔眼科的发展轨迹揭示了争议的深层根源。创始人陈邦、李力1996年以承包公立医院科室起家,2007年因违规“院中院”模式被卫生部通报。上市后通过“并购基金”加速扩张,2023年全球网点超600家。高速发展下,商业模式与医疗本质产生冲突:财报显示,2017-2019年白内障手术收入占比从23.77降至17.62,但仍是核心利润来源;而宿迁爱尔回扣名单中,白内障手术占比高达42,折射业绩压力向非规范营销的转化。
监管滞后与自我纠错机制
面对质疑,爱尔眼科在自查中承认“给予熟人优惠导致流程简化”,宿迁爱尔声明“2019年已整改违规员工”。2022年集团启动“刀刃向内”行动,修订《规范经营制度》,处理11家分支机构。然而同年各地爱尔28次被罚的纪录(包括骗保、过期器械、虚假广告等),暴露了整改的表面性。
更根本的矛盾在于医学与资本逻辑的失衡。如眼科专家辛旅指出:“超高度近视的白内障手术需极度谨慎,但部分机构将手术指征放宽至矫正视力0.5以下。”当商业激励驱动下,严谨的医疗决策可能让位于需求创造。
四、未竟的制度改革之问
医疗鉴定机制的信任危机
艾芬拒绝医疗事故鉴定的核心原因,是对病历真实性的质疑。此困境非个案,反映出当前医疗纠纷调处的前置条件缺陷——当患方质疑资料篡改时,缺乏中立机构能追溯电子数据痕迹。武汉市曾组织协和、同仁医院专家联合调查,但艾芬拒签收报告,认为“未核查原始影像”。
第三方监督机制的缺位
爱尔眼科声称支持“申请第三方鉴定”,但民营医疗鉴定长期依赖医学会体系,其公立背景易引发公正性质疑。正如艾芬呼吁的:“需要建立真正独立的医疗过错评估组织。” 近年深圳等地试点医疗损害鉴定专家库纳入社会办医代表,或是改革方向。
反思与前行:当医者成为患者
艾芬事件揭示了医疗体系中的多重悖论:抗疫医生在民营医院遭遇规范缺失;高速扩张的医疗机构因合规漏洞反噬品牌价值;患者维权不得不以舆论对抗制度性阻力。其意义远超个体纠纷,成为重构医患信任、平衡商业与医疗的契机。
2024年无锡爱尔的处罚决定显示,监管部门开始正视“回扣式转诊”的违法本质。而艾芬案终审后,更多患者通过法律途径维权——如邯郸爱尔因医疗损害被判赔偿患者伤残损失,标志着司法系统对诊疗过错的认定正逐步突破。
未来改革需在三方面突破:建立病历电子存证与验证系统,消除篡改争议;设立跨机构医疗审查委员会,对高风险手术强制二次评估;将商业贿赂纳入医疗机构评级一票否决。当医疗回归患者本位,医生与患者才能真正成为对抗疾病的同盟,而非诉讼席上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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