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夏天，上海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外，一种5ml装的淡黄色液体价格在暗市中疯狂上涨。平日售价32元/支的低浓度阿托品滴眼液，被黄牛标价至220元，暴涨近6倍。引发这场混乱的，是一则看似普通的公告——沈阳兴齐眼科医院宣布暂停互联网销售0.01硫酸阿托品滴眼液，随后多家医疗机构跟进。被称为“近视神药”的低浓度阿托品，尚未通过药监局正式审批上市，仅作为院内制剂流通，却在政策收紧后催生出一条跨省倒卖、冷链失控的灰色产业链。

上海眼科医院眼药水黑市乱象黄牛炒卖价翻六倍

黄牛乱象与运作模式

价格操纵与市场恐慌

暂停网售政策触发家长群体的集体性焦虑。在社交平台上，“急需囤货”的呼声迅速蔓延，部分家长甚至动员亲友多地代购。兴齐眼药的阿托品滴眼液（30支装/盒）官方定价298元，而黄牛通过“跑腿费”加价、限购破解（声称“多买一盒加20元”）等手段层层抬价。更触目惊心的是上海本地交易：上海五官科医院的院内制剂原本售价32元/支（另需25元挂号费），经黄牛倒卖后飙升至180-220元/支，涨幅高达563。这种价格失控反映出供需的严重失衡，也暴露了医疗资源分配中的监管盲区。

跨省代购与冷链失控

黄牛网络已形成跨区域协作链条。闲鱼等平台出现大量代购链接，声称可提供北京、沈阳、上海等地的“冷链直送”。然而实际操作中，所谓“专业配送”仅是在普通快递箱中放置冰袋，缺乏温控监测与物流追溯。中国毒理学会专家张旭晟指出，阿托品滴眼液需严格冷藏保存，而黄牛使用的快递运输无法保障药品全程处于2-8℃环境，可能导致药物变性失效。更严峻的是，院内制剂依法不得跨省销售，这种邮寄行为本身已涉嫌违法。

表：低浓度阿托品滴眼液黄牛价格对比（2022年）

| 来源机构 | 官方定价 | 黄牛价格 | 涨幅 |

|--|--|--|-|

| 上海五官科医院 | 32元/支+25元挂号费 | 180-220元/支 | 463-588 |

| 沈阳兴齐眼科医院 | 298元/盒（30支） | 298元+100元跑腿费/盒 | 33.5 |

灰色市场的成因与利益链

政策套利与监管滞后

低浓度阿托品的火爆源于其特殊的“身份转换”。由于尚未完成Ⅲ期临床试验，药企选择以“院内制剂”形式绕道上市——2019年沈阳兴齐眼科医院获批生产该制剂后，通过互联网医院平台实现全国销售。这种模式带来巨大收益：2019至2021年，沈阳兴齐眼科医院的药品收入从1401万元激增至1.42亿元，阿托品滴眼液贡献近90。然而2022年6月《互联网诊疗监管细则》明确禁止AI处方和先药后方，直接封堵了线上销售路径。政策突变导致供应渠道收窄，为黄牛创造了套利空间。

院内制剂监管漏洞

院内制剂的法律定位加剧了混乱。《药品管理法实施条例》规定“医疗机构配制的制剂不得在市场上销售或变相销售”，但互联网医院是否属于“市场”范畴存在争议。北京君都律师事务所张文波指出，这种“互联网医院+院内制剂”的组合处于灰色地带，缺乏明确法律定性。更关键的是，院内制剂审批由省级药监部门负责，标准远低于国药准字药品，可能存在副作用控制不严的风险。眼科医生坦言，0.01、0.05等不同浓度的阿托品需严格按个体情况使用，盲目使用高浓度制剂可能导致畏光、停药反弹等不良反应。

表：低浓度阿托品滴眼液政策调整时间线

| 时间点 | 关键事件 | 市场影响 |

||--|--|

| 2019年1月 | 沈阳兴齐眼科医院获院内制剂批文 | 开启互联网全国销售 |

| 2021年10月 | 卫健委指南明确需医生指导使用 | 需求激增，家长群传播 |

| 2022年6月 | 《互联网诊疗监管细则》禁止AI处方 | 线上销售模式受限 |

| 2022年7月 | 多家医院宣布暂停网售 | 黄牛价格暴涨近6倍 |

多重风险隐患

用药安全与法律真空

黄牛交易的大隐患在于药品质量不可控。院内制剂需在医生随访下使用，但黄牛贩售完全脱离医疗监督。有家长反映，从黄牛处购得的滴眼液存在标签模糊、批次不明问题。更严重的是法律追责困境——当使用非法渠道药品出现不良反应时，患者难以维权。2023年武汉破获的“回流药”案件中，查获的医保药品因储存不当导致有效成分降解，但药贩仅被行政处罚。此类案件暴露了药品追溯体系的缺陷：公安机关调取药品流通信息需向第三方企业申请，效率低下且数据不全。

医保基金与公平性危机

黄牛市场还间接侵蚀医保资源。部分家长利用少儿医保超量开药转卖，导致真正需要药品的患儿缺药。2022年底，南昌警方侦破的倒卖医保药案涉及294家药店，查获药品4万余盒，涉案金额2亿元。这种套刷行为加剧了药品短缺——集采药品年度采购量固定，黄牛大量囤货后，医院可能出现“开不到药”情况。而药品溢价终由普通家庭承担，低收入群体被迫退出市场，加剧医疗不平等。

治理路径与系统性破局

技术赋能：追溯码与全链监管

根治黄牛需建立药品“一物一码”体系。医保局自2024年加速推进药品追溯码应用，要求2025年7月起医保结算必须扫码验证。该技术可精准识别药品流向——当扫码显示“已被结算”即可能为回流药，系统将自动拦截。上海试点的“双通道”管理机制中，特药销售需核验患者身份、处方、药品信息“三统一”，大幅压缩黄牛套利空间。未来若将院内制剂纳入该体系，配合温控物流监测，可望实现从药房到患者的关键环节闭环管理。

医疗资源优化与制度重构

长期解决方案需从供给侧改革入手：

1. 加速新药审批：教育部2022年《儿童青少年近视防控计划》要求打通“院内制剂到成果转化绿色路径”，推动阿托品滴眼液等药物循证研究。目前国内8个阿托品临床试验持续推进，上市进程或提速。

2. 分级诊疗深化：推广社区医院验光配镜服务，避免三甲医院眼科过度集中。上海“双通道”将部分药品下沉至定点药店，患者凭处方即可就近取药。

3. 合规服务创新：针对异地就医、独居老人等群体，发展规范化陪诊服务。上海、成都试点陪诊师持证上岗，通过专业培训避免其沦为“高级黄牛”。

从危机到转机的重构

上海眼科医院的眼药水黄牛现象，折射出儿童近视防控领域的系统性困局——当科学验证滞后于公众健康需求，当监管创新跟不上技术套利，灰色市场必然滋生。阿托品滴眼液从“神药”沦为“期货”的过程，暴露出院内制剂互联网销售的合法性模糊、跨区域监管协作缺失、药品追溯技术应用不足等深层问题。

破局之道在于三方协同：

• 技术层面，2025年全面实施的药品追溯码将构建“一药一码”防线，结合冷链监测技术可保障特殊制剂安全；

• 制度层面，需明确院内制剂网售边界，探索“电子处方+医保扫码+定点配送”的合规路径；

• 医疗层面，应加速近视防控药物循证研究，同时通过分级诊疗缓解优质资源集中矛盾。

只有当阿托品滴眼液真正以药品身份上市，当每个孩子都能在家门口的社区医院获得规范诊疗，“神药”才不必在地下交易中镀上金色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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